安妮宝贝《莲花》的故事情节

安妮宝贝《莲花》的故事情节

《莲花》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玄色外衣”，一种薄雾氤氲的氛围。这恐怕是作者以往作品中所没有的。玄即形而上也。作者把情节主线贯穿在主人公的拉萨――墨脱之行中，在“西藏语境”中展开叙事，自然地为文本涂上了神秘、庄严、非现世的色彩。而除了这贯穿整体的“玄”之外，作者还通过安插梦境（如善生多次在梦中被内河召唤回到过去；内河遇难前善生梦到蝴蝶从她身体剥落、庆昭最后梦见善生自杀等）、制造戏剧性（如去墨脱路上的天气无常及种种险情，善生和内河在海岛夏令营时跑出来捉萤火虫；内河与美术老师的畸恋等）、刻画超凡的人物性格（如内河的恣肆不羁、爱恨分明，善生的敏感倔强、空虚疏离）以及环境描绘，造成了一种缥缈的非现世感。这种非现世感拉开了读者与文本的距离，一方面使读者疏离现实而进入阅读位置，另一方面为读者提供了再创造空间，增加了作品的吸引力。

　　宿命－挣扎－彼岸似乎是安妮宝贝的一贯主题，但我觉得在《莲花》里，这个主题变得空前的集中、深刻。疾病、死亡是人不可抗拒的最大宿命。小说中，庆昭一开始就以带病“等死”之身出场，时常回想起自己在手术台上的情形和父亲临终时全身赤裸插满管子的景象；苏内河做完人流手术后血液黏糊的描写、美术老师患肺癌弥留之际的样子、庆昭和善生向墨脱行进途上不时的发烧和疲乏，无不提醒读者：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渺小，随时都可能被折断、吹熄。意外事件是宿命的另一种表现。苏内河在护送学生回家归途中被泥石流卷入江中，这是小说中最大的意外事件。

　　安妮宝贝的人物总是在现世中感到不适，继而冲撞、挣扎，最后毁灭或超脱。《莲花》中的主人公内河和善生虽然性格各异，却都是敏感而纯粹的人，而且都“注定”要遭受宿命的风暴。内河的挣扎是不断地打破常规，独立特行、我行我素，最后在墨脱的孩子们中找到了精神归宿，获得了超脱。善生的挣扎是无声无息的，他两次用婚姻来填补生命的空洞，结果以失败告终，小说的最后篇章还暗示了他的自杀，说明他没有找到出路。还有美术老师，为了逃避世俗生活的窒息与学生私奔，最后又被现实撞回原地，家庭破裂、自杀未遂，最终在疾病中死去。庆昭是最终到达彼岸的。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认为庆昭和内河其实是同一人，内河是庆昭出场前的经历，内河的失踪和庆昭最后的归于平静是同一个人的两种可能性。不知作者在写作时是否有这样一个构思，或者仅仅是我的一种纯文本阅读方式。关于庆昭这个人物，后面再讲。

　　其实说到“主题”，仅仅列出宿命、挣扎、彼岸这样几个词是过不了关的。人们最习惯于问：作者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我觉得，作者并不想要（直接）告诉读者什么，而只是把她自己的精神旅程通过文本载体展示出来，给你看她是怎样设计通向彼岸之路的。或许，你也能循着这条路渡过无边的苦海达到彼岸。“莲花”，就是使你获得最终感悟、找到心灵栖所的生命之源，同时也是每一个获得了感悟、找到了心灵栖所的生命体本身。

　　在旅途中展开情节是安妮宝贝小说的常见结构样式，但以往的结构普遍存在事件发展呈线性、线索单一的特征。《莲花》的结构却显得相当成熟，全篇分两条主要线索：一条明线是庆昭与善生从拉萨去往墨脱的过程；一条暗线是内河及其与善生的故事。其实还有一条线索，就是庆昭自身的发展，从她的受病痛折磨到客居拉萨到最后在大理安定。但是我总觉得，庆昭这个人物从头至尾并没有很大发展，尽管她最早出场并且一直在场。这两条或三条线索的设置是很丰富的，每条线索是一个事件层次，各层次间又通过共同的人物相互关联。在实际叙事中，线索之间又是相互切入、交叉推进的。很明显，内河与善生的故事就是在庆昭与善生的墨脱之行中断断续续切入的，而且是干净利落的蒙太奇，没有什么过渡。这种多层次和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容易使文本变得厚重而饱满。

　　说到结构，我还是要提出一个不认可的地方。在《终•殊途同归》里，作者竟然非常突兀地――至少我是这个感觉――设置了一个“我”的视角，去交待庆昭超脱后的生活。我觉得小说从其内在逻辑来说，到第六场已经结束了，即使要交待庆昭的生活也没有必要另开一章。退一步说，即使要另开一章也没有必要让“我”出场，完全可以全知全能嘛。当我读到这一章“我遇见庆昭，是在云南大理”时，真想把书从窗外飞出去啊！因为它破坏了文本的统一性，这个“我”成了不是文本有机组成部分的“赘生物”。我不客气地说，这是网络文学遗留下来的坏毛病。

　　顺便谈一下语言吧。安妮宝贝的语言一直是冷静的，越是撕心裂肺的事件她描述得越冷静。在《莲花》里，作者的语言进化为沉静，内敛中带着感情，多了成熟和坦然。 还有一处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虽为网络写作出身，却能够洗尽铅华，语言不媚俗不浮躁，既通俗自然又不乏书卷气，足见其严肃的创作态度。或许有人会提到一个问题，就是《莲花》中的人物语言没有呈现个性化。我认为这是作者故意为之的，文中人物话语全都不用引号，避免了个性化的要求，也是与小说“散淡”的整体风格相符的。

　　最后来谈庆昭这个人物了。实际上我并不是要谈人物性格，否则内河和善生更有“嚼头”。我要谈的是这个人物在文本中的功能。我是一直把庆昭当作作者的代言人的。从人物性格上来说，在拉萨小旅馆的庆昭和在大理家中的庆昭并没有大的区别。与其说庆昭通过墨脱之旅和感受内河与善生的故事而改变了人生，不如说是早已超脱的庆昭只是把这次旅行当作一种仪式，正式完成超脱。她在文本中的存在，主要是为了让善生讲――有时甚至是她直接讲内河的故事；再就是代言作者的一些经历、情绪和感悟。当然，庆昭的最重要功能是构筑情节主线，但我看到的是附在她身上的那个叫安妮宝贝的人。从这个角度也能部分解释，为什么当我发现庆昭变成了 “我”（而且又是一个相似性格的写作者！）的叙述对象时，有多么的upset――叠床架屋了啊。

　　是的，安妮宝贝应该是宁波人，有家乡荣誉感的人又要为此狂喜了。我注意到，她写到海边一个叫儒雅的小村、某省级重点中学、周巷、月湖，还有去夏令营的海岛，显然是普陀山嘛。在作者笔下，家乡曾经是一个安谧的江南小城，后来变热闹了。希望安妮宝贝经常到家乡来感受一下，找找灵感。也祝西风姐姐专访成功，嘿嘿。